有一段时间,我喜欢睡前看小说。最惨痛的经历是看《三体》的时候,连续一周每天看到半夜两三点钟还不忍释卷,早晨7点又得跟孩子一起起床。三部全看完,看镜子里的自己,老了5岁。
那一个星期的经历,为后来的我省了很多护肤品钱,因为我发现,最好的护肤品就是睡眠,睡不好,擦多贵的面霜都没用。
后来又这么熬着看了《1Q84》,我终于承认,长篇小说是睡前毒物。白天看,一会儿接个电话,一会儿被家人打断一下,节外生枝的事,都能帮你抬头从小说里喘口气,喘气的时候多了,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对下面的情节也就没那么纠结。
晚上就不一样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巨大的沙袋,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不想起身,不想放下,也分不清是贪恋这种状态,还是贪恋小说里的情节。
后来一段时间,改看短篇小说,还是不行。好的小说家,就像一把手术刀,割开一个个血淋淋的肢体,长篇小说好歹给你一个伤愈出院或者病重而亡的结局;短篇小说可好,直接把伤口割完扔你眼前就走了。
伊恩·麦克尤恩的《蝴蝶》《立体几何》《夏日里的最后一天》,都是最极端人性的展示,一个小时看完,还要难受两个小时。雷蒙德·卡佛的《大教堂》《哈里之死》《需要我时你给我电话》,看完脑袋里多了一架老时钟,不断嘀答嘀答都在问: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呢……
综上所述,结论是小说不适合睡前阅读,无论长短。
合适的睡前读物,有两种,一种温暖,一种烧脑,但这种烧脑,不是侦探小说式的烧脑,而是知识密集型的烧脑。
温暖读物,就广泛的语境而言,就是大众传播里的鸡汤,无论上架的是文学类还是励志类,都是讲一些正能量的东西,让你觉得世界充满真善美。无论白天受了多大的委屈,几页书看下来,立刻豁然开朗。
松浦弥太郎的书就有这种功效。他每本书我都买了。村上春树的小说好看,随笔过于絮叨,也是很好的催眠读物,但因为过于催眠,容易让人懊恼,觉得时间浪费了。如果一本书读两页就睡着了,3个月都读不完,也会让人对人生产生极大的怀疑。
松浦弥太郎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情商极高的作家,他的书,与其说是作品,不如说是商品。用现代营销术来说,他是认真研究过读者情绪,设置了使用场景后,开始写作的。他的书,就是专门写给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甚至半个小时的时间来阅读的都市青年。
作者像一个老朋友,睡前跟你唠叨几句,说的都是家常事儿,但永远比你看高一线。30分钟读完4篇,或心满意足地觉得被别人懂得了,或茅塞顿开地发现原来还能这么想。
这种睡前读物,就是你要什么他给你什么,不需要你劳心费力地思考和理解,它只是帮你说出了自己没说出的话。这些有道理的“废话”,让你觉得自己被重视、被理解了,原来世界上真有懂你的人。
龙应台写家庭、亲子关系的书也有类似效果。《亲爱的安德烈》《目送》《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睡前读几页,觉得人跟人之间真美好啊。包括跟自己原生家庭的疙疙瘩瘩都能缓解:大家都活着那么不容易,干吗还难为别人呢?去无人的山路上走走,看看花吹吹风,自己心情好了,别人也就没那么可恶了。
这种温暖的睡前读物,类似于心理按摩。
而烧脑式的睡前读物,功效类似于不喜欢英语的人学英语。大学的时候睡前听英语,本来精神百倍,听10分钟就呵欠连天,一睡天下太平,也不用想考试能不能过了。
麦克伦尼的《简单的逻辑学》、戴维·麦克斯的《社会心理学》,包括《时间简史》、《未来简史》,因为有理解门槛,烧脑,助眠功效极其显著。基本上10页、20页读下来,已经呵欠连天,像加了一晚上的班,只觉得枕头是亲人,被子是情人,睡觉大过天,比吃安眠药还顶用。
但我有一天回母校,跟大学老师聊天,他说看了《未来简史》,失眠了半个月。可见所谓烧脑,是分级别的,我觉得烧脑的,别人可能觉得跟看《三体》差不多。
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没有所谓的普适经验。如果你觉得我的经验对你有帮助,由此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睡前读物,也只说明我的药恰好对你的症,而不能说明我是药神。
不过,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味恰好对症的药,也是一件能让人安心睡去的温暖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