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中国队成员在女子个人全能越野跑比赛后手持国旗行礼。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女子个人全能项目比赛在陆军工程大学军械士官学校结束，中国选手卢嫔嫔（左一）以5627.2分的总成绩获得冠军，队友管超楠（左二）以5567.6分的总成绩获得亚军。新华社记者王建威/摄
“作为教练，这一天我等了10年。”10月23日，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军事五项赛场，八一军事五项队副队长、女子组主教练李春梅迎来执教10年“大丰收”的时刻。
当最后一名中国队队员冲过越野跑终点线时，八一军事五项队在2019年实现了军事五项女子团体十九连冠，打破了女子项目保持19年的团体总分纪录，个人项目上前3名也被中国队包揽，获得冠军的卢嫔嫔与亚军管超楠均打破女子保持了19年的个人总分纪录。
和本届军运会上很多运动员一样，两个姑娘都是95后，她们都曾是一名普通运动员，正是在军旗的召唤下，完成了从老百姓到军人再到军运会冠军的转变。
“作为一名曾经的体育生，能来到军事五项队非常幸运，是那么好的平台、那么好的教练成就了我。”今天迎来23岁生日的卢嫔嫔把最想说的话送给了李春梅，“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兵不好带，谢谢教练。”
既爱武装又爱红装
谁能想到，4年前，卢嫔嫔还是一个跟不上18公里耐力课、跑了4公里就蹲到地上起不来的小姑娘呢？
“教练，我爸也是一名军人，我从小就想当兵，一听到‘军事五项’这个名字就觉得特别适合我。”2015年，李春梅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姑娘有一种莫名的执拗——来自山东烟台的卢嫔嫔原本是一名橄榄球运动员，这个身份让李春梅觉得“跨度太大，没敢要”，但卢嫔嫔表示，在进入军营前她还接触过篮球、短跨、中长跑、现代五项等体育项目，且800米曾经跑出过2分14秒，“这个成绩加上她接触过那么多项目，身体素质应该不错，可以试试。”不放过任何一个好苗子的李春梅动心了。
可刚参加体能测试，卢嫔嫔就给李春梅泼了一盆冷水。眼见和其他队员差距甚远，这个“执拗”的姑娘打起了退堂鼓，“我没想到大家这么厉害，觉得我挺丢人的。”卢嫔嫔的话，反而让李春梅没有放弃，“不要和别人比，就跟自己比。”
卢嫔嫔坚持了下来，并且在其他项目试训中展现出身体灵活、弹跳好的天赋，“绝对是练500米障碍跑的料。”此后，每次练障碍，李春梅都让她做示范，她意识到，卢嫔嫔是那种越表扬越兴奋的运动员。可一旦遇到批评，她就会像刺猬一样，抖擞起全身尖锐的部分，准备反击。
一开始，李春梅对卢嫔嫔“有来必有往”的顶嘴给予忍耐，可小姑娘像一颗移动的仙人掌，横冲直撞，“误伤”的也不仅是李春梅，“王堂林她们都拿了这么多冠军了，一说啥执行力都很强。唯独她，总有理由。”是时候撤掉她“年轻”的挡箭牌了。
“卢嫔嫔，这儿是军队，你首先是名军人，其次才是运动员。在军队里，你不能为所欲为，要有所牺牲，如果你遵守不了这些纪律……”李春梅话音未落，卢嫔嫔便负气离开，但李春梅看到“她眼泪已经出来了”。
李春梅拨通了卢嫔嫔家的电话，电话那头言语恳切，让她心又软下来，“她从小被惯坏了，一开始说这个项目家里都不支持，她坚持要去。自从到了军队里，她变化特别大，每次给我们打电话都说遇到好教练，这次如果再回来，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就这样，两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都在用刀子捍卫豆腐易碎的一面。小磕小碰间也找到了共振的节奏，“这个孩子能不断给你惊喜。”但李春梅没想到，别人试训一两年才能穿上的军装，卢嫔嫔在试训两个月零十天时，成绩就达到了入伍标准。2015年9月，她成为一名军人运动员。
“她肯定是刺儿头兵。”李春梅对在新兵连的卢嫔嫔不放心，结果从她班长那儿得知，部队每人一周一次、一次3分钟的电话，小姑娘几乎都留给了李春梅，然后再央求班长给1分钟往家里报个平安。
从新兵连回来后的卢嫔嫔“大变样”，变得更懂事儿了。但李春梅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赖和感情也更深了。
队员们曾聚在一起讨论，如果有一天运动生涯结束了，李春梅也功成身退，“教练，我们认你当姐行不？”但卢嫔嫔却说：“你们认姐，我想认妈，我要结婚有了孩子，教练，您给我看吧？”当年电话那头纯真的执拗再次出现，让李春梅哭笑不得。
李春梅注意到，和队里其他女孩不太一样，卢嫔嫔总穿男孩儿“肥得滴里嘟噜”的衣服，从小离家在体校长大的她对青春期的很多事情还一头雾水，李春梅确实偶尔扮演了妈妈的角色，“跟队员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女儿在一起的时间都多。”在她看来，队里的姑娘既爱武装也爱红装，“哪个女孩儿不爱美呢？”
作为军人运动员，每天除了运动服就是军装，只有一天休息日，她们就会聚到李春梅房间参谋彼此的便装，“我们这些妞儿那简直臭美得不行。”李春梅笑称，连假小子卢嫔嫔也被感染了，这次军运会开幕式，队员们略施粉黛，看大家各自在脸上忙碌，卢嫔嫔忍不住嚷嚷：“你们赶紧来给我画一画，别画自己了，你们都那么白，我那么黑。”瞬间，大家围过来七上八下地帮她化了淡妆。
拼搏的那一刻最美
“外表小老虎，内心小猫咪。”这是李春梅对卢嫔嫔的评价。这个举手投足都像男孩儿的姑娘内心有特别细致的一面，她最喜欢买收纳袋，每次比赛行李箱都最有条理；教练颈椎不好，用手机时间稍长她就开始提醒；她还特别爱干净，“一双鞋能刷半小时，不能有丁点儿污渍”。
但一到训练场，一切都不做数了，日晒雨淋，一堂障碍课下来每个女孩子满手都是灰，一擦脸上的汗，“都跟花猫儿似的。”在李春梅看来，老一辈“军五”姑娘觉得牛仔裤时髦，现在的女孩们喜欢裙子，但一旦穿上军装，走上训练场，经历过挫折与荣光，“她们就懂了，只有站在领奖台的一刻、拼搏的一刻，才是自己最美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大赛过后，其他国家的女队员会拿着好看的衣服、裙子来中国队帐篷里“串门儿”，“她们觉得我们的便服肥肥大大还不够女孩儿”，但中国队的队服却被争相交换，“或许是成绩好，她们愿意沾点儿运气。”李春梅笑称。
“军五精神”集中体现了八一军事五项队一代代女兵的风貌，在李春梅看来，这不会被时间所洗淘，“看到她们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除了卢嫔嫔的倔劲儿，还有管超楠的懂事。
李春梅六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从小就没有可依靠的臂膀。而管超楠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这个家庭对男孩的渴望，24岁的她早已承受了很多家庭的重担。教练的经历让管超楠明白，“得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
“你手里有合适的队员吗？”由于错过大规模选苗子，李春梅曾向某田径队求援，中长跑运动员管超楠就这样结识了军事五项，此前，她的400米成绩从没突破过1分钟，可仅用一个冬天，她就将成绩提高到58秒。一年内，管超楠所有项目考核都已达标。
在李春梅眼中，管超楠除了懂事，还很稳妥。这种稳也体现在成绩上，本届军运赛场，5项比赛中，她的射击、投弹都是第一，尤其200米步枪射击，她精度射和速射的成绩都是99环。
“精度射是10分钟内射10发子弹，速射是1分钟内连续击发10发子弹。99环意味着她几乎每发都命中靶心，这在速射中尤其困难。”95后志愿者刘港毕业于正举办本届赛事的陆军工程大学军械士官学校，军事五项也是他日常训练的课目，因此，他更能明白这些军人运动员每个成绩背后的不易。“先精度射再速射，意识得马上转换。”刘港透露，他们平时训练距离为100米，1分钟内打5发，“稳定性极好的打到49环、50环，这样的人500个学员里也就两三个。”因此，在大赛的压力下，管超楠的成绩让刘港感叹：“她内心极其强大。”
此前，有媒体报道，在军事五项队，一名运动员成长为金牌选手，平均要承载这样一组沉重的数字：练越野，要跑8万公里；练500米障碍跑，要从5米绳梯上纵身跳下7000次，要在1尺高的低桩铁丝网下匍匐钻爬100公里；练投弹，要投出无柄手榴弹62万枚，总重量约370吨；练障碍游泳，要在障碍重重的泳道里游8000公里。对女运动员来说，赛场如战场，“不会因为你是小女孩就为你降低1厘米障碍物，训练量和训练强度与男队员一样。”李春梅表示。
卢嫔嫔在本届军运会军事五项个人全能障碍赛上创下新的世界纪录。她曾有个习惯，每次障碍跑前都会大喊一声“提高兴奋度”，一旦注意力不集中就容易失误，而稍微一失误，就可能导致严重受伤。此前，她对媒体表示，队员们对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师姐她们有摔骨折的，管超楠低杆过的时候韧带断了。”
在李春梅看来，队里的年轻队员来自不同地域，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每个人身上都有对95后刻板印象里的小脾气，“尤其卢嫔嫔这样的孩子，外表刺儿多但内心善良而柔软。”2016年，卢嫔嫔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父亲的去世让她“完全换了个人一样”，更成熟了。
卢嫔嫔的执拗又触动了李春梅。有一年去昆明冬训前，她当时的投弹成绩大概是42米，“教练，我今年要投到50米。”李春梅心想：“将近10米的进步，有的队员得花一两年才能达到。”立下目标后，每天吃完晚饭，卢嫔嫔就出现了，“教练，我要去投弹，你陪我吧。”就这样陪她加练了一个冬训期，卢嫔嫔的“小目标”真的实现了。
一年前，卢嫔嫔又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要用军运会金牌给自己23岁生日送上一个大礼，“到时候我考虑留长发、穿裙子。”当今天“小目标”再次实现时，关于留长发的问题，卢嫔嫔用手挠了挠寸头，“年轻嘛，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
本报武汉10月23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