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官兵走向点位。(视频截图)
积雪在巡逻战士的脸上融化。
巡逻官兵攀爬陡坡。(资料照片)
上山的战友都会到康西瓦烈士陵园和巴依尔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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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尾滩的冬天只有两种颜色,天空的湛蓝和地上的雪白。巡逻在茫茫雪海,高出平原60%的紫外线照射在雪上,反射出的光很容易灼伤暴露在外的皮肤,守卫在这里的边防官兵脸上总有被灼伤的印记,他们把它看成是“一枚枚军功章”。
打开祖国的电子地图,一次次将喀喇昆仑高原放大,仔细寻找才能发现“河尾滩”这三个字。新疆军区某边防团河尾滩边防连,因地处河滩尾部而得名,这里海拔5418米,比珠峰大本营还高出218米,是目前全军海拔最高的边防连队。
连队驻地8级以上大风从年初刮到年尾,年平均气温都在零摄氏度以下,取暖锅炉365天运转,官兵们四季都穿着棉袄。连队营房周围雪峰林立,河尾滩成了藏在群山中的“孤岛”。偶尔会有野生动物在这里留下脚印,而留下足迹最多的是守卫在这里的边防官兵。
2019年12月22日,农历冬至,气温零下41摄氏度。一大早,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员将执勤器材全部装车,他们当天要到达的巡逻点位在常年不化的冰川之上,途中要翻越“好汉坡”——顾名思义,就是英雄好汉才能爬得上去的坡。
“好汉坡”平均海拔5400多米,由三个坡组成,整条步行巡逻路都是在45度的雪坡上攀爬,缺氧状态下,人的体力消耗很大,极易发生险情,这也是河尾滩边防连防区内危险系数很高的一条巡逻路。
“人人都有历险记”
巡逻车行驶在茫茫雪海上,驾驶员张鹏飞小心翼翼,“风吹雪覆盖了整个路面,只有仔细辨认才能看清路在哪里”。
河尾滩边防连官兵守卫的地方,几百公里范围内都荒无人烟,连队距离最近的县城也有700多公里。通往连队的路大都是搓板路,来哨卡的人很多会感觉腰疼,坑坑洼洼的路上经常能捡到车牌照。
四级军士长张鹏飞是参与河尾滩建卡的7名先遣队员之一。那一年5月,他们冒着暴风雪向喀喇昆仑之巅挺进,在寸草不生的雪海扎下三顶帐篷,当五星红旗飘扬在海拔5418米的河尾滩时,所有人都流下了热泪。
7名队员之一的班长马双喜退役后,在距离哨卡最近的县城当了一名人民警察。有人曾问他,在山上守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他却说,“在这里,哨卡离我近一些,如果发生战争了我还能冲上去!”
1个半小时后,巡逻车在道路尽头停了下来,官兵们带好装备开始徒步巡逻。连长孙志国挨个检查巡逻官兵的鞋带。
“鞋子太重要了!”他强调说。
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一不留神就会被严重冻伤。曾有一名战士的鞋子陷在雪窝里不想找了,军医警告说:“如果你不穿鞋走回营区,这只脚就废了。”自此以后,系鞋带、检查装具等准备工作就像打完靶要验枪一样,成了巡逻官兵徒步穿越积雪区前必不可少的“操作规程”。
张鹏飞是全连最老的兵,每次巡逻他都主动要求参加,巡逻经验丰富的他被连队官兵称为“活地图”。走到一处冰面时他说,自己曾在这里遇过险。
2018年8月,积雪融化,河水泛滥。巡逻队过河时,张鹏飞穿上雨裤系上安全绳探路。脚刚踏进水里,就感觉一股凉气从膝盖直抵头皮。走到河中间时,急促的河水灌进雨裤,张鹏飞瞬间淹没在冰河里。岸上的战友死死拽着安全绳,与冰河展开拔河,喝了几口水的张鹏飞最终被拉上岸。
生在河尾滩站岗,死在康西瓦放哨
走过冰河,穿过积雪区,巡逻官兵来到“好汉坡”脚下,开始在陡峭的雪坡上艰难攀爬。海拔越来越高,风卷着积雪扑面而来,官兵们的睫毛和面罩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突然,筋疲力尽的上等兵刘旭洋出现了缺氧症状,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雪里,向坡底滚下去。附近的战友不顾一切冲过去抓住刘旭洋。“快给刘旭洋吸氧。”孙志国将浑身发抖的刘旭洋抱在怀里,不断呼唤他的名字。战友们围成一个圈,替他遮挡风雪。
卫生员马强把丹参滴丸塞进刘旭洋嘴里,再扣上氧气面罩。5分钟后,刘旭洋慢慢恢复意识,虚弱地说:“没事、没事……”
一次巡逻,便是一次生死考验。巴依尔是河尾滩边防连的一名狙击手,体能在全团数一数二。2016年年初的一次执勤任务结束后,他出现头痛、胸闷等高原反应。在高原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的巴依尔并未在意,驻守在河尾滩,这样的症状经常会遇到。
直到第三天,他突然出现昏迷症状,被紧急送往400多公里外的高原医疗站。诊断结果令人震惊:脑水肿、心肌炎。军医全力抢救,还是未能留住巴依尔年轻的生命。后来,他被安葬在海拔4280米的康西瓦烈士陵园。
“生在喀喇昆仑为祖国站岗,死在康西瓦为人民放哨。”陵园里,镌刻着“叶尔登巴依尔·红尔”名字的石碑是陵园里的第107座墓碑。
来自四面八方的爱心包裹
中午12点,官兵们来到好汉坡第二个山坡脚下,孙志国回过头说:“兄弟们,咱们休息一下。”巡逻官兵席地而坐,张鹏飞躺在雪里打趣说:“躺在这和家里的席梦思没什么区别。”上士杜海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两岁半的儿子摆出奥特曼的经典动作,妻子依偎在杜海兵的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
杜海兵已经一年没回家了。妻子一直想来河尾滩看看丈夫守卫的地方,可一想到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杜海兵就拒绝了。
连队原指导员亓凤阳的妻子谭杨来到过河尾滩。平日里,谭杨听丈夫讲得最多的是高原官兵的戍边故事。“一定去趟昆仑山,看看丈夫和那里的守防官兵!”谭杨决心先把身体练强,等待时机上山。她每天早晚坚持跑5公里,先后跑烂3双运动鞋,体重也由80多公斤减到55公斤。
“上高原看丈夫,这是对边防一线哨卡官兵莫大的鼓舞!”该团原政委魏鹏了解情况后,派车专门送她圆梦昆仑。
当历经辛苦夫妻俩团聚时,谭杨紧紧搂住7个多月未见面的丈夫,禁不住热泪盈眶。面对列队迎接的官兵,谭杨与大家一一拥抱。这是河尾滩边防连组建以来,这个全军海拔最高的哨卡迎来的第一位军嫂。
巡逻路上,官兵们说起了老连长于少林。他新兵入伍后服役在海拔5170米的天文点边防连,再到海拔5380米的神仙湾边防连,然后到海拔最高的河尾滩边防连。于少林和妻子“八一”建军节结的婚,8月3日,他就启程返回部队,“媳妇哭得稀里哗啦的”。
雪越下越大,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官兵们压低身体,缓慢前进。“大家把背包绳连接起来、系在腰上,手拉着手往上走!”孙志国系好绳子在前面探路。巡逻分队官兵一线排开,艰难地往坡上爬。
手拿冰镐边走边刨,孙志国小心翼翼地为战友开辟出一条安全路线。风带着哨音从身边刮过,夹杂的雪粒子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巡逻官兵努力睁着眼睛,晶莹剔透的冰川下是白茫茫的大地,如同梦境一般。战士袁郭鹏有一次就是在这个陡坡头朝下滑了下去,来了个倒栽葱,一头扎到1米多深的雪窝里,是战友们提着他的脚把他给“拔”了出来。
执行巡逻任务,官兵们都穿着两双袜子。“冬天太冷了,一双袜子根本扛不住。”张鹏飞从怀里抽出一条青色的围巾说,“这个围巾是河南一对老夫妇寄过来的,围着很暖心。”
2019年12月1日,几件快递从河南安阳寄到河尾滩,寄件人叫“赵中福”,箱子上贴了一张纸条,写着“敬河尾滩哨卡最可爱的人”。打开箱子,一条条围巾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
通过寄件人电话了解到,赵中福老人是一位有着6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几年前,老人从电视中了解到,有一群年轻官兵,顶风冒雪驻守在海拔5000多米的喀喇昆仑高原上。赵中福与妻子商议后,决定自己动手织围巾寄给边防官兵。
关注边防军人的爱心人士还有很多。江苏南京一所小学的教师吕巧玲,经常把边防官兵的故事讲给学生听,孩子们在她的鼓励下给哨卡官兵写信,也总是能收到来自雪域高原的回信;上海市民李明霞得知高原战士嘴唇干裂难以愈合,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官兵们寄来一些护肤品。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爱心包裹,汇聚成温暖的“火焰”,融化着喀喇昆仑高原上的冰雪。
“边关有我,请祖国放心”
在河尾滩边防连,不缺蓝天白云,缺的是绿色。为了那一抹绿,官兵们种过月季花、仙人掌、蒜苗、韭菜……不论如何精心照料,总是养不活,直到哨卡出现了一盆小小的绿萝。
2017年3月,战士段天词回家探亲,看到母亲放在新装修房屋内用来吸收甲醛的绿萝。母亲告诉他,绿萝遇水即活,生命力特别顽强。“不知道能不能在连队活下来?”休假结束后,段天词上山前特意从集市上买了5盆绿萝带上河尾滩。
在这高寒缺氧的“生命禁区”,5盆绿萝不到4天就蔫了3盆,一周后只剩1盆奄奄一息。一名战士出了个主意:用维生素片配成营养液进行浇灌。没想到这招还真管用,最后那盆绿萝居然倔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越长越茂盛。从那以后,连队官兵巡逻和训练之余,又多了一项“娱乐”活动——观赏绿萝。
连队指导员周健健说,每到周末,大家都抢着抱走那盆绿萝,和家人视频时,战士们都会把镜头对着绿萝,就想告诉亲人,这里环境还不错。
巡逻路上的最后700米是尤为艰难的一段,巡逻官兵像壁虎一样紧贴在陡峭的冰川上,一点一点向上爬。第一个爬上去的孙志国从上面递下来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在腰间,双脚蹬实坐在雪里。拽着绳子,官兵们的攀爬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大家互相协作,终于登上了“好汉坡”。登顶的那一刻,官兵们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高声欢呼,声音久久回荡在山巅。
看了看手表,时间是5点20分,巡逻官兵终于顺利抵达巡逻点位。大家来不及休息,迅速展开警戒观察、检迹记录等工作。返回前,巡逻官兵缓缓展开国旗,朝着北京天安门的方向庄严敬礼:“边关有我,请祖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