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省平凉市庄浪县的小学生在“公能”教室看机器人跳舞。聂际慈/摄
要想斩断贫困的代际传递，走上乡村振兴的路，必须激发和培育农村低收入人群发展的内生动力。而改变人们多年形成的观念和意识，必须从年轻一代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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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重叠，沟壑纵横，梯田错落……甘肃省平凉市庄浪县仿佛是隐没在六盘山西麓的小城，那里不通铁路，甚至没有高速公路，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似乎总也飞不出黄土高原的丘陵与沟壑。
在扶贫开发国家战略的蓝图中，位于渤海之滨的南开大学牵起庄浪这座西北小城的手。为了帮助这个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摘掉贫困的“帽子”，自2012年以来，南开大学选派出一批又一批教授、博士等，扎根庄浪县，出任第一书记和帮扶队长，在教育、人才、文化、科技、产业和消费扶贫等方面探索帮助当地提高“造血”能力。
“扶贫先扶志，扶贫必扶智”成为在扶贫攻坚“南开方案”中的重中之重，以南开校训“允公允能，日新月异”命名的“公能”素质教育发展教室（以下简称“公能”教室）像一盏盏明灯照在乡村素质教育的空白点上，南开大学的学子也先后来到这里接力支教，帮西部乡村孩子铸就爱国情、放飞成才梦。
教授、博士来驻村
南开大学计算机学院和网络空间安全学院教师沈宝庆到庄浪县韩店镇东门村当第一书记时，庄浪县头上还戴着三顶贫困的“帽子”，这里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又是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中的六盘山区片区县，也是甘肃省深度贫困县。
东门村人口多，贫困户数量在全县也最多。一茬又一茬驻村书记干下来，沈宝庆和同事们越发清楚，脱贫攻坚到了实施精准方略的时候。
经历了“输血式”扶贫和开发式扶贫，我国很多贫困地区确实发生了巨大变化，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问题：老百姓缺乏脱贫的内生动力，贫困县的“帽子”不愿摘。今年2月，庄浪县正式退出贫困县序列，沈宝庆和同事们又聚焦如何巩固脱贫成果，防止脱贫后又返贫的问题。
这对驻村帮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做好每一户、每个人的帮扶。沈宝庆成了老百姓家中的常客，在每一户记录的脱贫材料都有大大一袋子。
这位法学专业毕业的大学教师，开始撸起袖子研究种植中药材、玉米和养殖中蜂的办法，还要把产业补贴政策“掰开揉碎”给村民讲明白。有时候，村民家里的大学生会主动凑过来看看这位南开大学来的老师，沈宝庆总是很乐意给他们分析就业形势，讲讲外面的世界。
刚来的时候，沈宝庆有点“懵圈”，当地老百姓甚至乡镇干部都不说普通话，前几次开会，他在笔记本上圈圈点点，好多处都标记着“听不懂”，不得不等到会后再去找人一一细问。他还学会了一项“技术活儿”——生炉子，因为黄土高原地区气候偏冷，从国庆到转年4月中旬，都需要点煤炉子取暖。
就这样，沈宝庆和同事们从学方言开始，带着老百姓学养牛、种经济作物，也学起了电商经营。为了让“一户一策”表格真实表述村民的生活状态，他们经常要到田间地头核实情况，晚上再加班加点反复计算。有时候，一天能走上十几公里的路。
为了让当地发展特色农业，去年6月，南开大学派驻庄浪县的两位挂职干部从学校请来了“南开生科生物防治技术团队”，教会当地农民在种植过程中采用南开大学“以虫治虫”的绿色病虫害防治技术，种植出名副其实的绿色有机蔬菜。
“希望能走出一条农产品高端化的路子。”南开生科生物防治技术团队负责人阮维斌认为，这是让农户摆脱“越种越穷”老路的新希望。他找来自己从事绿色蔬菜生产的合作伙伴，同时发动南开师生一起，帮助庄浪农户拓宽销路。
“公能”教室和“鲁班工坊”
扎根农村的这段日子，沈宝庆愈发意识到，要想斩断贫困的代际传递，走上乡村振兴的路，必须激发和培育农村低收入人群发展的内生动力。和中国大多数农村一样，留守在村里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很显然，改变人们多年形成的观念和意识，必须从年轻一代入手。”
庄浪是甘肃的人口大县，同时也是教育大县。当地农村学生多，但教育资源分布很不均衡。即使近年来，县城里建起了一批崭新的学校，但对乡镇的孩子来说，想上好学校、遇到好老师，依旧很难。
南开大学把目光投向不那么被关注的乡镇小学，建起一座座集科技、音乐、美术、书法等功能于一身的“公能”教室。“公能”，取自于南开大学校训中的“允公允能”，希望装备了现代化设备的小小教室，不仅能锻炼孩子们求索知识之“能”，更要能传递爱国奋斗的理念，培养学子爱国奋斗之“公”。这意味着，这所大学带给当地的，不仅是物质上的“授人以鱼”，更是从教育和精神上给孩子们打开一扇窗，真正“授人以渔”。
“你好，我叫阿尔法，是一个可以跳舞的机器人！”随着学生手中智能设备的指令，机器人翩翩起舞；把智能钢琴连上网，就可以聆听全世界的音乐名曲，并通过智能平板教学一体机自学……放学了，孩子们并不着急回家，而是来到“公能”教室，拼拼乐高积木，练习弹弹钢琴，学学操控机器人、飞飞无人机、试试3D打印，或者看看书、练练字。在每一个“公能”教室里，就连课桌的摆设也打破了传统教学的思维定势，老师和学生可以根据需要摆成圆形或“蛇形”，便于交流和讨论。
进入“公能”教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南开老校长张伯苓振聋发聩的“爱国三问”主题墙：“你是中国人吗？你爱中国吗？你愿意中国好吗？”这3个问题，旨在振奋起师生的爱国斗志和读书报国的决心。
庄浪县万泉中学的600多名学生，全部是当地村镇里的孩子，普遍家庭条件比较差，有的孩子中途辍学。校长徐全运说，曾有3名学生让老师和学校十分头疼，不管如何劝说，他们都不肯返校复学。没想到，“公能”教室里展示的未来，迷住了这几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他们期待着在AI机器人、无人机、3D打印等新技术中，看到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
徐全运发现，对这些乡村学生而言，比起考出好成绩，更重要的是激发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公能’教室成为学校开展素质教育的一个重要载体。”
目前，南开大学和南开校友已累计投入近千万元，在庄浪建设46间“公能”素质教育发展教室，实现全县乡镇中心小学、乡镇初级中学、县城小学全覆盖， 如今，“公能”教室又进一步升级为“鲁班工坊”，目前在庄浪实验小学与庄浪通化中学，两所南开大学“鲁班工坊”已投入使用。
“鲁班工坊”中不仅有金木工机床教学套件、激光切割机、微型台式铣床、微型精密车床等“硬核”设备，电钻、锯刨、卷尺等辅助器材，木工耗材也一应俱全。 沈宝庆说，这也是希望当地的孩子们在劳动教育中，体验工匠精神、培养科学素养。
“智”“志”双扶
“公能”教室和“鲁班工坊”，都是南开大学教育扶贫的一个缩影。在脱贫攻坚处于啃硬骨头的关键时期，这所大学希望发挥出高校智力资源优势，“智”“志”双扶，打出教育扶贫“组合拳”。
每一年，南开大学会派出优秀学生到这里来支教。南开大学研究生支教团队员张焜刚到庄浪四中时就发现，这里的学生比起大城市的孩子，腼腆得多，“有的孩子很迷茫，除了学习，不知道未来人生方向在哪里”。
他教高中几个班的生物课，很快注意到一个男生，“一看就不服管，上课不听，作业不写”。下课后，张琨总是约上他一起去打乒乓球，或是在操场上一起散步，慢慢地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后来张琨才理解，这个男孩小时候父母就到外地打工，长期缺乏父母的关爱，“他可能想特立独行一点，引起别人注意”。
张琨开始给学生们讲自己的成长经历，讲自己的大学，讲人工智能和前沿技术，他发现，每当这时候，很多孩子眼睛里都闪着光。
一年的支教生活即将结束，有的孩子悄悄告诉张琨，自己将来一定要考到南开大学，去看看这个大哥哥，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沈宝庆帮扶的一个困难户，家里只有一个60多岁的老奶奶带着两个孙子。去家里了解情况的时候，沈宝庆吃惊地发现，孩子没有什么玩具，但家里摆满了书，他随手一翻，不少是盗版书。
听说弟弟期末考试考了全校第一名，沈宝庆把几套百科全书送到学校，让老师作为奖励送给了考试前几名的孩子。这也启发他，把“南开书屋”搬进当地孩子们的家里，“让孩子做图书管理员，邀请村里的孩子一起快乐阅读。”更重要的是，让孩子们在知识中找到学习的乐趣。
为了点亮更多孩子的梦想，南开将“带出来”和“走进去”相结合，除了研究生支教团外，学生社会实践、“青马班”社会实践教学、“公益晨跑”项目、“新时代美丽乡村”主题采风活动……吸引一批又一批南开师生来到庄浪贡献青春力量。
与此同时，庄浪县的高中生也受邀到南开大学参加“青少年高校科学营”。南开大学依托人工智能和计算机学科的强大优势，与中国电子学会一起，在庄浪县建起了青少年电子信息科普基地和青少年机器人技术等级考点。这将是甘肃省内除兰州以外的第二个国家级考点。
“推动教育扶贫，南开大学一直在路上！”南开大学校长曹雪涛曾多次率队赴甘肃庄浪考察调研，推动帮扶工作。身为全国政协委员，曹雪涛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要把教育扶贫融入当地的长远发展中。”
六盘山是红军长征翻越的最后一座大山，站在这座依山而建的西部小城，沈宝庆更感受到肩负历史的使命，“长征永远在路上，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长征路”。
正如“允公允能，日新月异”的南开校训那样，他渴望着在脱贫攻坚这场艰苦跋涉中，印下自己青春的脚印。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胡春艳 通讯员 聂际慈 吴军辉 来源：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