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一代》：跨越22年，贾樟柯与观众同构时代记忆

记者 袁云儿

正在上映中的电影《风流一代》，几乎能看到影片导演贾樟柯此前所有电影作品的影子：大量影像素材来自《三峡好人》《山河故人》等片，故事线与他的上一部作品《江湖儿女》类似，音乐依然是他的老搭档林强操刀，还有标志性的大量带有强烈时代气息的流行歌曲，主演阵容则可谓“涛声依旧”——贾樟柯永远的女主角赵涛扛起了全片……疫情期间拍摄条件比较困难，《风流一代》是他利用现有素材，对导演生涯和人生经历的一次全面梳理。

虽然《风流一代》表现仍然是贾樟柯电影一直以来的主题——呈现时间流逝、记录中国社会文化发展、展现人与人之间距离变化，但严格来说，这部作品介于纪录片和剧情片之间，导演完全放弃了传统叙事，就连对白也最大程度精简，赵涛饰演的主人公巧巧更被塑造成默片角色，沉默地穿梭于喧嚣的时代。总体来说，该片的视角更为宏大，表现形式更为极致、抽象，带有极强的实验色彩。

《风流一代》的结构其实很精巧，素材选择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从时间跨度上看，影片大致分为“2001-2006-2022”三个阶段，对应的地域分别为“黄河-长江-珠江”，并选用了绿皮火车、轮船、飞机、高铁等带有时代标签意味的交通工具转场。贾樟柯对各种符号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一方面是用跨入千禧年、北京申奥成功、三峡大坝蓄水、三年新冠疫情、AI技术浪潮等具有时代意义的事件作为背景，另一方面则是以各种视听细节带领观众跨越时空，比如从公用电话、小灵通到智能手机的通信工具变化，DV、摄影机、照相机、监控镜头等不同拍摄设备带来的影像气质切换，广告、新闻播报、人工智能语音等不同声音的呈现。这些影音素材在22年间被陆续采集，贾樟柯再将它们重新梳理，捏合成创作者与观众同构的时代记忆。

贾樟柯对他作品里的人物总是怀着极为饱满的情感，《风流一代》也不例外。当镜头缓缓划过他们的脸庞时，总能从中看到深深的悲悯之心。尤其是对于女性，贾导总是不吝于表现她们的坚韧、勇敢和包容。巧巧曾经依附于男性也深爱男性，但在遭遇离别和背叛后，她逐渐找回自己的主体性，如野草般倔强不屈地挺立在大地上。巧巧也从未丢失掉内心的情与义，当初执着寻找斌哥，无非想要一个正式的告别；若干年后目睹斌哥的衰老落魄，她也能弯下腰，轻轻为他系好鞋带。巧巧既是时代的见证者，也在此过程中完成了自己的觉醒、成长与改变。

110分钟的片长内，观众看到赵涛的银幕形象极为迅速地发生剧烈变化，且这种变化不是化妆、造型带来的，而是时光真实雕刻出来的，因而具有非常强的冲击力。不论是影片开头年轻时的青春、莽撞，中年时的疲惫、警惕与满腹心事，还是结尾时的初显老态，虽然一直在被生活“毒打”，但巧巧的生命力从未衰减，所以结尾时她的雪夜奔跑和那一声充满精气神的“吼”，都是那么鼓舞人心。

贾樟柯曾经这样解释《风流一代》这一片名，所谓“风流”，既是一群弄潮的人，也是一群跌倒在浪里的人。其实，那些如巧巧般历经过风吹浪打，依旧坚挺着屹立不倒的人，也是“风流一代”。